①《长恨歌》:唐代诗人白居易所作长篇叙事诗。作于公元806年。全诗形象地叙述了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,“长恨”是此诗的主题。
②“小玉”、“双成”:出自唐代诗人白居易《长恨歌》:“忽闻海上有仙山,山在虚无缥渺间。楼阁玲珑五云起,其中绰约多仙子。中有一人字太真,雪肤花貌参差是。金阙西厢叩玉扃,转教小玉报双成。闻到汉家天子使,九华帐里梦魂惊。揽衣推枕起徘回,珠箔银屏逦迤开。云鬓半偏新睡觉,花冠不整下堂来。”小玉,吴王夫差之女。双成,即董双成,传说为西王母的“蟠桃仙子”,相当于侍女,负责西王母与众仙的沟通。诗中“小玉”、“双成”意指杨贵妃在仙境中的侍女。
③梅村:即吴伟业,字骏公,号梅村,太仓(今属江苏省)人。清初诗人,著有《梅村集》等,有《梅村词》二卷。“梅村歌行”,当指其所作《圆圆曲》。
④白、吴:即白居易与吴伟业。白居易,字乐天,号香山居士。曾官太子少傅,又称白太傅。下邽(今陕西渭南)人。唐代大诗人,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,著有《白氏长庆集》等。
以《长恨歌》那么壮丽多文采,而所用的典故,只有“小玉双成”四个字,这是因为作者才力有余。吴伟业的歌行,便不用典故不行。白居易与吴伟业的高低,从这点上便可以见到。不单单作诗是这样,填词家也不可以不知道这个道理。
此则乃前一则“不使隶事之句”的再度诠释,以是否隶事、隶事多少作为裁断诗人高下的重要依据。
王国维将白居易的《长恨歌》和吴伟业的《圆圆曲》作了对比,发现《长恨歌》全诗不过用了“小玉”、“双成”四个字的典故,以代指杨贵妃在仙境中的两个侍女而已,其他皆是直接叙述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悲情故事,文气直贯而下。王国维因此称赏白居易“才有馀也”,即不必利用隶事等来增强笔力,才气已足以支撑全篇。而《圆圆曲》中的典故几乎触目皆是:如以“鼎湖”代指崇祯的死;“采莲人”用西施故事;“早携娇鸟出樊笼,待得银河几时渡”,用牛郎织女的故事来代指吴三桂和陈圆圆;“可怜思妇楼头柳,认作天边粉絮看”,“楼头柳”化用王昌龄《闺怨》;“遍索绿珠围内第,强呼绛树出雕阑”,以晋代石崇爱姬绿珠和魏文帝曹丕宠妃绛树来代指陈圆圆;“一斛珠连万斛愁,关山漂泊腰肢细”,“一斛珠”用唐玄宗送梅妃一斛西域珍珠故事;“尝闻倾国与倾城,翻使周郎受重名”,用三国周瑜赤壁之战故事,等等。这种密集的典故使用在对偶句中,形成了全诗镂金错采、典雅工丽的风格特征。但实事求是地说,这种过多的典故,也难免会造成意为词累的,特别是欲求其“语语都在目前”的效果,就勉为其难了。
无庸讳言,《长恨歌》的艺术成就和影响力确实在《圆圆曲》之上。但是否可以将这种高低放在隶事这一点来衡量,这其实是有疑问的。王国维明确说“白、吴优劣,即于此见”,不免带着意气。虽然说歌行体诗与律诗不同,确实不宜多用典,但吴伟业与白居易毕竟生活在不同的时代。吴伟业的过多用典其中自然会包含逞才显学的因素,但在清初颇为恶劣的政治环境中,文人的自由是极其有限的。吴伟业在《悲歌赠吴季子》诗中就说过“受患只从笔下始”的话,则为了避患而使用典故,曲折其意,深藏其思,也是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的。既如此,则用典故使用的多少来裁断诗人、诗作的高下,其未尽合理之处,也就昭然可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