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昧己心,不尽人情,不竭物力;三者可以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子孙造福。
不蒙蔽自己的良心,不作绝情绝义的事,不过分浪费物力,假如能做到这三件事,就可以为天地树立善良的心性,为万民创造生生不息的命脉,进而为后代万世子孙创造永恒的幸福。
一个有为的人不受外物摆布,他拥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原则,把天机人情看得通透,因而能志一动气,我行我素。孟子说:“居天下之广居,立天下之正位,行天下之大道,得志与民由,不得志独善其身;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。”曾有过下海与守本的争论,最后的结论是,宜下海的下海,宜做学问的做学问。知识分子要分流,各守一业,坚韧不拔,“各抱地势,勾心斗角”。
尽忠佐五朝尽职效万民
夏原吉,祖籍江西德兴。其父任湖广湘阴(今属湖南)教谕时,举家迁居于此,遂定居。原吉幼年丧父,由寡母抚养,发奋读书,被荐入当时培养人才的最高学府--太学。一日,明太祖朱元璋视察太学,见原吉彬彬然不苟言笑,颇有为官风度,于是任为户部主事。从此,原吉开始了一生辉煌的政治生涯。
原吉处事持重,“临政善酌”,因而很得户部尚书郁新的器重。户部诸司事务,郁新均与原吉商量谋划。有官员刘郎中妒忌原吉才能,伺机诬陷。不久,尚书郁新上奏弹劾官吏中怠事者,触怒了明太祖龙颜。刘郎中乘机诬告郁新所言所为,实是原吉指使,希图明太祖迁怒于原吉。明太祖身为一代开国之君,颇能识人。他览奏斥责刘郎中道:“原吉能佐尚书理部事,汝欲陷之耶!”一语道破他的不良私念。原吉反而因祸得福,才名远扬。建文元年(1399年)升任户部右侍郎。第二年充采访使,率给事中出巡福建。凡所过郡邑,考核吏治,体察民情,博得百姓称誉。
“靖难”之役后,燕王朱棣入继大统,称明成祖,即永乐大帝。原吉由户部右侍郎转为左侍郎。古来“一朝天子一朝臣”,似成惯例。有人上奏称:原吉乃建文帝的大臣,不宜重用。明成祖豁达大度道:“原吉忠于太祖,以故忠于建文,又岂不忠朕耶?”逾月,不顾众人非议,委以户部尚书重任。
永乐元年(1403年),浙西发大水,毁堤淹田,江南一片汪洋泽国,百姓生计可虑。地方官员力薄财窘,屡治无效。明成祖以江南乃朝廷赋税主要收入地之一,不可久灾,命原吉赴吴浙治水,并赐原吉《水利集》。原吉到任后,实察浙西地势形性,高下起伏,奏请循《禹贡》三江入海故迹,疏通吴淞江下游,上接太湖。且相度地势,各置石闸,根据江水不同季节流量之大小,或启或闭。每年水涸时,修筑两岸圩堤,以防雨季暴流。明成祖嘉允其奏,命原吉发十万人治水。原吉身着寻常布衣,徒步来回视察,日夜经划。盛暑烈日炎炎,挥汗如流,令属下撤去为自己张着的遮阳盖,道:“民劳,吾何忍独适。”官民同心,终于使浙西水害稍息,百姓得以耕作。
原吉还朝,上言:“苏淞之水,虽由故道入海,而支流未尽疏泄,请复往治之。”永乐二年(1404年)正月,在大理寺卿袁复、陕西参政宋性辅助下,原吉发众疏浚江南白茆塘、刘家河、大黄浦等处,苏淞农田仰此而获大利。明人何良俊说:“我朝唯夏忠靖(原吉)、周文襄(忱)有大功劳于江南。”
永乐三年(1405年)夏天,浙西大饥。明成祖命原吉率袁复、佥都御史俞士吉及左通政赵居任赴灾区赈济百姓。原吉奏请发粟三十万石,并给受灾农户牛种,维持了百姓生计,保证农户得以正常生产。有人提出,增加江南百姓佃种水退淤田之田赋数额。原吉在江南闻听此说,连忙上疏朝廷,痛陈其弊,请求放弃此议。明成祖权衡利弊,最后采纳了原吉的意见。大臣姚广孝自浙西返回京城,称赞原吉有“古之遗爱”。
原吉兢兢业业,克尽本职。自浙西还部理事不久,首请裁冗食、平赋役、平盐法、清仓场、广屯种、钱钞之禁等事,均得施行。户部主管天下户口升降和赋役之增减。明朝泱泱大国,地域万里,原吉对职内之事均能了如指掌。他将中外户口、府库、田赋增缩之数,写在小简上,放置怀中,以备时时检阅。当时,兵革初定,封赏功臣、分封诸藩、增设卫所、发兵安南、营建北京以及营造巨舰、遣使下西洋等事,大费钱财,其转输供应以亿万计。原吉悉心筹划,应付自如,使诸事得以顺利进行。
永乐八年(1410年),明成祖亲自北征蒙古旧部,命原吉辅助太孙留守北京,总理九卿诸事务。成祖临行勉励原吉:“朕以房玄龄视卿。”原吉果然不负众望,每日清晨入朝,辅佐太孙处理日常事务,判事周详而果断。有郎官御史请事,原吉口应手判,举止从容,顷刻立就,显示了出众的才能。
明成祖还朝,又命原吉侍从太孙,周行乡落,体察民间疾苦。某日,行到一处,原吉取细碎黄米进献太孙,道:“愿殿下食此,知民难。”当时吏部尚书蹇义与原吉齐名。蹇义简重善谋,原吉弘裕善断,朝廷内外称作“蹇夏”。在一次宴会上,成祖指着原吉与蹇义,对众大臣说:“欲观古名臣,此其人矣!”予原吉为官才能与风度以极高评价。
永乐十九年(1421年)迁都之议,体现了原吉“君子长者”的风度。明成祖即位后,以近二十年之人力物力,营建北京,筹措迁都事宜。此年,新都北京皇宫三殿遭灾,成祖下诏令臣民进言。言官大多提出迁都北京不便,其中尤以主事萧仪言词激烈。成祖大怒,杀了萧仪,并说:“方迁都时,与大臣密议,久而后定,非轻举也。”不料如此一来,激怒了言官。他们上奏弹劾众大臣。成祖一气之下,令大臣与言官俱跪午门外对辩。众大臣争着怒骂言官,唯独原吉上奏成祖,称言官应诏进言无罪,而“臣等备员大臣,不能协赞大计,罪在臣等”。成祖闻此气消,不再追究双方,令各回衙门办事。一场偌大风波,因原吉自责退让而平息了。事后,有大臣责备原吉作为筹划迁都人之一,违背了迁都初议。原吉道:“吾辈历事久,言虽失,幸上怜之。若言官得罪,所损不细矣。”众大臣均叹服原吉的良苦用心和豁达大度。
这一年的冬天,明成祖准备大举北征,召原吉问边储多寡。原吉奏称:由于连年出兵塞外,无功而返,军马储蓄十丧八九。各地灾荒不断,内外俱疲。又加圣上龙体欠安,不宜出兵亲征。自负的成祖见原吉拂了自己兴致,勃然大怒,将他系于内监,令籍没原吉家产。朝夕之间,原吉由“宠极”而至“困极”。士兵冲进了当朝主管钱财的户部尚书家,翻箱倒箧,只见除了皇上赐钞以外,仅布衣瓦器而已。室简家陋,别无他物。
明成祖连年亲征,积劳成疾。永乐二十二年(1424年)在北征回兵途中,行至榆木川(今内蒙古多伦县西北),终于一病不起。临终前,成祖回想北国的凄风冷月、漠漠黄尘,想起原吉的劝言,不禁潸然泪下,对左右随行人员说:“原吉爱我!”言语之中,充满了感激、内疚和怅落。
明成祖病逝消息三日后传到北京,太子走奔原吉囚所,哭告噩耗,且令原吉出狱,共议丧札。原吉以国家社稷为重,抛弃被囚之怨,辅佐太子稳定局势,并奏请太子赈饥荒、省赋役、罢西洋取宝船及云南、交趾采办银等,太子一一从之。
仁宗即位后,恢复原吉户部尚书旧职。原吉母亲操劳一生,在儿子困顿之际,不幸撒手人寰。此时原吉上奏,以替母亲守孝为由,请求退休。仁宗道:“卿老臣,当与朕共济艰难。卿有丧,朕独无丧乎?”令地方官员代办原吉母亲丧事。不久,进原吉少保,兼太子少傅,尚书如故,领取三职俸禄。原吉坚辞三职俸禄不受。
仁宗登基不及一年而逝,宣宗继位。第二年,封在乐安(今山东广饶)的汉王高煦叛乱,以“靖难”为辞,指斥原吉为奸臣之首。宣宗连夜召集大臣计议。原吉免冠顿首,向宣宗请罪。宣宗道:“彼借卿为兵端耳。”命原吉坐屏左共议对策。大臣杨荣首请宣宗亲征。宣宗面露难色。原吉以建文时李景隆兵败之事为例,赞同杨荣意见,劝宣宗亲征。并建言兵贵神速,卷甲趋之,可先夺人之心。宣宗遂拿定主意,亲自率师往征汉王。兵临城下,汉王高煦犹令人绕城大骂原吉。然而人心所向,兼之朝廷决策果断,高煦之叛很快平定了。
宣德二年(1427年),原吉从宣宗北巡。一日,宣宗偶取原吉干粮尝之,连连啐口,笑道:“何恶也!”原吉正襟从容道:“军中犹有馁者。”宣宗醒悟,下令犒劳将士。
还居京师不久,原吉与蹇义等四重臣离职以备顾问。宣德五年(1430年)正月去世,终年六十五岁。
《明史》编纂者赞评原吉“有雅量,人莫能测其际。同列有善,即采纳之”。礼部尚书吕震曾攻击原吉“柔奸”。后吕震为儿子求官,皇帝征求原吉意见,原吉以吕震在“靖难”时有守城功,亦为其子请官。平江伯陈瑄与原吉有隙,永乐初年,陈瑄曾想杀原吉。原吉却时时称赞陈瑄才能,后又力荐他督理漕运。此正如传维麟所叹的“靡德不报,靡怨不释”。
原吉身居要职,颇能识人,周忱为长史时,有人荐周忱为郡守。原吉称郡守不足展其才,周忱因而得升侍郎巡抚。
永乐中原吉受命第三次监修《太祖实录》,由学士解缙上表。永乐十六年(1418年)五月修毕呈上,凡357卷。重修的《太祖实录》为明成祖讳,于建文时事多曲护失实,难以目为信史。原吉曾说“君子不以冥冥堕行”,做人要诚实笃信,而此事却未免令后人遗憾。凡人均有过,原吉亦不能例外。同年,原吉又受诏纂修《天下郡县志》。
原吉所生之世,正是明朝国运上升之际。永乐至正德间,诸大臣在政时长,人事更动甚少。政局平稳。后人评说这一时期“用人、理财、礼乐、征伐诸大政,文武经纬,各尽其长,章程故在,后鲜能及”。原吉在此期历事洪武、建文、永乐、洪熙、宣德五朝,掌户部利权二十七年不衰,个人生活清廉寡欲,身居高位而不骄不奢。明人叶盛因此感叹:“困极而节不移,宠极而色不矜”,乃是原吉一生真实的写照。